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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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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, 你就讓他們喝了?”

封愷挑起眉,看著一地橫七豎八的長輩,眉眼間閃過一抹戾氣。

他剛剛從西大營回來, 岸防炮推進的十分順利,接下來他要為進攻白鷺口做準備。

忙了幾日, 本來是想跟父親匯報一下接下來的計劃,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一群醉鬼鬧事。左兵馬衛袁濤上身赤膊,肩膀上好幾塊淤青, 正和自家親爹靠在一起鼾聲正隆。西北大營武衛方正德趴在汙渠邊幹嘔, 還有兩個叔伯正打得熱火朝天, 臉都腫成了豬頭。

沒有規矩,不成體統。

“把人都架住,門鎖了, 差人在通往後宅的連廊上守著。”

封愷冷聲吩咐道。

然後他轉頭,看向一臉忐忑的十二郎。

“既是倒酒,為了不直接倒幹, 還要留下個底子兌水?”

“我……”

十二郎低頭,下意識地搓了搓手。

“爹沖我眨眼睛。”

酒精是老爹要喝的, 老爹說話的時候對他使了眼色, 他看懂了。

那一瞬間,十二郎嚇了一大跳, 還以為自己看錯了,本能地想要再確認一下。

但他沒有機會。

方叔已經把碗伸到了爹跟前, 爹沒有馬上動, 而是讓他奪了酒壇,這已然是種暗示。不然,以封伯晟在戰場歷練多年的身手, 他一個小毛孩子如何能夠虎口奪食?!

但這一切都太快了,來的突然,十二郎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會錯意。

下意識的,他倒了酒精兌了水,按照小非哥的吩咐,把酒精控制在可以引用的劑量。

他忐忑,他不安,他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。

他從小在老爹的淫威下長大,頭頂上還有個優秀出色的大哥,大家都說他是個混不吝的小屁孩,什麽都不懂。

聽得多了,十二郎也不是沒想法的。無奈,封慷不是封愷,這個世界也不是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獲。久而久之,十二郎也習慣了躲在大哥的陰影裏生活,乖乖做個眾人印象中的“混不吝”,挨罵受嫌棄都不走心。

偶爾郁悶的時候,十二郎也會這樣勸說自己。他是幼子,將來或是輔助大哥執掌家族,或是披甲上戰場為國效力,再不濟也能背靠大哥混吃等死,家中一代代叔伯大都是這樣過的,也沒什麽不好。

“爹忽然奪走了壇子,說要喝酒,還讓我搶走了酒壇……我覺得爹是想讓我這樣做……”

十二郎低下頭,心裏又沮喪又憋悶,有說不出的煎熬。

對麽?真是這樣的嗎?爹真是這個意思嗎?

因為不確定,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搶酒壇,直到爹拍開封口,給了他一個眼神,他才敢上前。

同樣的場景要是換成大哥在,那肯定馬上就能看清楚情況。還是他太沒用,優柔寡斷,爛泥扶不上墻。

他是不是差點誤了大事?

正郁悶著,他忽然感覺有只手在頭頂上摸了一下。

十二郎詫異地擡眼,正撞上大哥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指,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。

“唔,”

封愷收回手,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,這個動作十二籃在小非哥身上時常見到。

“沒有責怪你。”

封大哥想了想。

“你做的很好,沒有會錯意。爹和我一早便知道這東西的存在,只是機緣巧合讓你遇上便也省得我們再費心思另行布置。”

“你完成得很好。”

說著,封大哥又略不自然地摸了摸小弟的頭,輕聲說道。

“你從小便是個念情分的孩子,寬容豁達,熱情善良,有容人之量。現在又懂得手段婉轉,這很好,大哥很高興。”

“以後對的事就要堅持。不要因為別人的看法而一味妥協,動搖。”

“你這次,立了大功。”

封大哥一邊說,封小弟就一邊用力點頭。

這是大哥第一次這樣細細和他講道理,沒有命令,也沒有責備,還支持了他的做法,十二郎覺得心裏暖暖的。

大哥摸頭的力道好溫柔,和小非哥一樣!

一直到回了自家小院,十二郎的腦子都是暈陶陶不清醒,也就忘了偏院中還有親爹和叔伯們亟待處理。

封愷看了一眼躺了滿地的醉鬼,差人關門落鎖,著常隨路勇馬上去九淩湖,找寧非要一瓶酒精回來。

路勇看著地上的封大都護,略微有些擔心,腳步十分遲疑。

“大公子,大都護這……”

“無妨。”

封愷搖頭。

“酒性烈,正好發散發散。你快去快回,莫耽誤了我大事。”

他這樣說,路勇也不敢多問,急匆匆地去了九淩城。

“喝醉了?”

寧鋸子挑眉。

“那酒精的度數還挺高的,人沒事吧?”

“沒事。”

路勇抓了抓頭,頗覺臉上有些掛不住。

折騰陸家人用的,結果自家大都護先中招,忒丟臉。

“就是喝多了,醉的不省人事,十二郎之前有兌了一壇子水,沒什麽大事。”

“唔。”

寧非點了點頭,取了一個粗陶壇子給路勇。

“酒精性烈,見火就著,一定要遠離火燭物。若是短期不用,便要密閉封好,不然很快就會發散幹凈。”

他頓了頓,目光有些遲疑。

“我上次都和他說了酒精的性質,他莫不是忘了,你再提醒他一遍。”

“一定要入口的話,最好多添些水進去,至少五倍的水,再少怕是要出人命。”

路勇連連點頭,與寧非告辭以後,拎著壇子回了定安城。

等他將寧鋸子的話報與大公子,封愷摸了摸下巴。

“不勾兌便要死人……那就是真能喝死人。”

他微微側頭,對垂手站立一旁的常隨吩咐道。

“這兩日九淩湖那邊不是抓了不少摸進來的細作?拖兩個上來用用。”

用用?怎麽用?

路勇抓了抓頭,偷眼看了下大公子的臉色,沒敢問,乖乖去天牢提人。

於是,等到大都護終於從醉意中掙紮開眼,看到的便是一列被壓跪在地上的血葫蘆。

“操……”

大都護費力的扭頭,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,像是有人拿著大鑼敲了幾個回合,疼得快要噴漿。

他幹嘔了幾聲,覺得胃裏火燒火燎的難受,啞著嗓子說道。

“水,給老子碗水……”

路勇上前,捧了一碗水給他。

大都護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地上,支撐了幾次都爬不起身,覺得十分丟臉,於是沒話找話。

“你們把這些玩意拖上來幹啥,還不扶我一把!”

路勇低頭,目光根本不敢與大都護對視,默默給走過來的封愷讓出了一條通路。

封愷扶起了大都護,將水遞到他跟前,大都護就著兒子的手一口氣灌下,末了抹了下嘴巴,視線掃過四周。

他這才發現,幾位老兄弟也都或坐或躺,人人臉色慘白,神情疲憊。

“爹,你們喝了非弟給十二郎的酒精,差點出了大事。”

封愷面色嚴肅,沈凝著眼說道。

酒精?大事?

大都護敲了敲作痛的腦袋,皺眉問道。

“就是喝多了,能有啥大事。”

封愷不答,伸手拎過一只琉璃瓶,打開軟木塞,一股濃重的酒氣噴湧而出。

大都護的胃一陣緊縮,本能地幹嘔了兩下。他當然記得這個味道,這不就是他們之前喝的那烈酒麽?比十二郎兌水之後還要濃郁的酒氣!

操,沒想到這玩意的後勁這麽大!十二郎也忒實在了,多灌些涼水多好!

“你這還有?”

聽爹這麽問,封愷點了點頭。

“非弟給十二郎,自然也少不了給我的。”

他拎著瓶子走到一個細作面前,卸掉對方的下頜,直接將一整瓶酒精灌進細作的嘴巴。

細作被嗆得涕淚交流,卻因為下頜脫臼沒辦法合攏,只能在地上徒勞的掙紮滾動。

他本就被打得渾身是傷,傷口沾到高濃度的酒精,疼的幾乎像是鉆心一樣。再加上被強行灌下的高濃度酒精,胃部和食道被嚴重灼傷,反流的胃酸和酒精反覆刺激食道,甚至嗆到氣管,鐵打的死士也忍不住大聲哀嚎。

“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咳——”

沒過多久,他就開始喘不過氣,臉色越來越青紫,很快就沒了呼吸。

從灌酒到死亡,全程不過一個時辰,一個死士就沒了性命。

這人封大都護也知道,是邊軍在城裏篩出來的釘子,是宋家布坊的管事,與個寡婦勾搭想插人進九淩城做工。

織布坊的女工發現了端倪,將消息報給了邊軍。經樞機營密查,從一個逃家的軍屯小娘子摸出了一條長線,源頭便是安插在宋家布坊中的細作。

這人也是個硬骨頭,樞機營用盡了手段也沒敲出他真正的來歷,如今關在大牢等候發落。

其實他不說,封家人心裏也有猜測。宋家布坊素來走南線商路,能養出這樣的細作多半不是一般的人家,照著世家譜系第一頁找過去準沒錯。

封大都護還想著再磨一下細作的口風,結果沒想到兒子直接把人灌了毒……等等,毒?

似乎是看出了親爹和幾位叔伯的心思,封愷拍了拍手,從路勇手中又取過了一只玻璃瓶,在幾人眼前晃了晃。

“我灌的便是你們喝下肚的,這叫做酒精。”

說著,封大公子將整瓶酒精倒進排汙渠,然後扔了火折子進去。

下一刻,排汙渠燃起淡藍色的火焰,熱氣撲面,映紅了一群中年人的眼。

這這這……這他娘的……咋還能燒起來?!

那他們喝的到底是個啥!

眾人看得眼睛都直了,有人還下意識捂住了肚子,生怕自己會被這火焰燒得腸穿肚爛。

“之前十二郎就說過了,這可不是酒,喝多了會死人。”

封愷臉色不變,一字一句地恐嚇幾人。

“爹和各位叔伯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,肯曾見過能燒的酒?幸好十二郎倒了大半,又添了許多水進去,不然要是真讓幾位阿叔喝下肚,定安城怕是要辦白事了。”

他這話說的十分不吉利,換成是十二郎封大都護肯定要罵人。

可死士的屍體就扔在跟前沒拖走,臉色青紫,表情猙獰;排汙渠的火苗還竄得老高,沿著酒液流動的方向一路蔓延,不容得幾人不相信。

再加上大郎的臉色陰沈,眼神極其可怕,也讓幾位叔伯有所忌憚。

這兩年,大郎接連打了不少勝仗,人也越發有了城府,雖然平時甚少開口軍務,但每一出手都必然有所斬獲,不知不覺竟然也完全握住了黑甲軍。

邊軍得了墨宗的助力,黑甲軍是最大受益者,幾位老將也不是沒有眼紅的時候。

可他們也知道,他們是一路追隨大都護上來的,跟的主公是封伯晟,可不是封愷。

大郎的黑甲軍已然成型,他有自己班底和心腹,後浪已經推上來了。

可說不得幾年之後,雍西關就要換了主人。到時候改朝換代,他們這些老人地位尷尬,能有個閑差維持臉面就很不錯了,想要家族繁榮,還得看後輩的造化。

心裏是這樣想的,但武將多是粗豪之人,也玩不出婉轉討好的那一套,只能梗著脖子用輩分找回點面子。

到底都是看他長大的叔伯,再怎麽樣看在大都護的份上,大郎都會留幾分薄面,以後的事以後再說。

“那……那我們現在不還是沒事……?”

這樣想著的袁濤,還想垂死掙紮一下稍稍挽回一點長輩的面子。

“就是腦袋疼,胸口憋悶,想吐,喘不上氣……”

說到最後,他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。

喝了這麽多年酒,啥時候有這樣難受的時候,今天可真是頭一遭。

封愷咧咧嘴,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表情。

“這酒精本就是寧矩子贈與十二郎鬧陸時文用的,勾兌清水之後會讓人失態放縱,幾位叔伯素日都是知禮之人,今日舉止混沌,便是受了這酒精的影響,可見並不是好入口之物。”

聽他這樣說,幾個人中年漢子都有些臉紅。

別的不說,就哥幾個這狼狽的模樣,打他們個酒後失德一點毛病都沒有!

莫說仗著輩分肆意妄為,單就是在大都護府脫衣鬧事就不是小事。萬一招惹了府中的女眷,以後哪還有臉在邊軍混?!

只聽封愷話鋒一轉。

“只是這酒精畢竟是烈性之物,與人身體有損傷,我觀幾位叔伯的臉色甚是不好,該請郎中來好好查驗一番,切莫因此傷了底子,耽誤了病況。”

“這一半月,爹和幾位叔伯就好好將養一番吧。”

聽他這樣說,封大都護的眼眸微閃,似有驚訝之意。

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,之後便神色如常,臉無異色。

“老了老了,經不起折騰啦,幾口烈酒就放到了一群,你們以後誰還好意思吹牛?”

“都回去給老子好好養養,一輩子的兄弟,老子不想給你們纏白布。”

封伯晟翻了個身,用後背對著幾位老兄弟。

“老子頭痛,胸口悶,老子要郎中。”

聽他這樣說,幾位老將都有些發懵。

可封伯晟都發話了,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,何況宿醉的後勁實在大,身體也的確扛不住。

正說著,路勇上前,送了一枚竹筒給封愷。

封愷取出裏面的卷紙,目光快速掃了一遍,然後面無異色地將紙條封入竹筒,示意路勇把信送去給封慷。

——陸家來送聘禮的船已經到了沙嶺河碼頭,陸時文仆從親信共三十二人,已經在沙嶺河碼頭紮營,明日一早正式進城。

——之前城中幾家與商賈往來密切的軍將府邸,已然有異動的勢頭,需重點關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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